【三国/统瑜】缺心眼(八)
这一刀戳得太狠!哭
大军行至巴丘时,周瑜再难坚持了,他心知大限将至,遂将身后事一件件安排的妥当。
到最后,他像是非常疲累了,靠在塌上昏昏欲睡,天似乎越来越暗了,暗到他已经看不清房里的摆设,连榻边庞统的身形都模糊了。
“士元,天是不是要黑了?”
庞统看了看外面,明明不过才申时,天还亮堂着,甚至因为下过雪的缘故,室内都映衬的比往日要敞亮多了。
可他还是说,“嗯,酉时了,我去掌灯。”说罢就真的起身去上灯。
周瑜低低笑了一声,“士元也学会说谎了,此时至多不过申时。”
庞统却没停下手上动作,也没有被揭穿的窘迫,“明府还是笨些的好。”
周瑜觉得眼前更模糊了,黑暗在一点点侵蚀仅剩不多的光亮,他索性就闭上了眼,叹了一句:
“常闻西川富庶,可惜无缘得见了。”
险雄秀幽,地势天成,好地方啊,可再好它也不是江东的。
一世生死无悔,却偏有这怅憾难消。
庞统掌了灯,挑了挑灯芯,也没回头,随意道:“日后有机会我当替明府去瞧上一瞧。”
“那便劳烦了。”
挑灯芯的手停了,“是你,不劳。”
他没听到周瑜再回答,烛火还在摇摇曳曳,而空气里却只能听到他一人的呼吸声。
他想,今冬真是冷的紧,春日怎么还那么远呢。
那时,是建安十五年冬。
史书载:瑜还江陵,为行装,而道於巴丘病卒,时年三十六。
皓月冷千山,江寒无归途。
庞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送着那黑色棺椁去江东的,周瑜走的时候营帐里里外外跪满了将士,神情无不哀切,有的小兵还抹着眼泪。唯独他神色无半分波动,有人想,终究,他不是江东的人。
到了芜湖的时候,孙权迎丧至此,紫髯碧眸的吴侯在棺前哭的像个孩子样,倒不似传闻中所说的少年老成,他观察了半晌,方断定孙权的眼泪是实打实的,不掺半分虚假。
他突然有些羡慕起周瑜来,觉得这个人一生当真称得上完美了,三军素缟,主公迎灵,赚足了他人的眼泪,纵然身死也有很多人会记他一辈子,赞美着他,敬仰着他。
他在最好的年岁里逝去,便也不会有日后英雄垂暮的无奈,在他人眼里是永远的风华正茂,多好啊。
多好啊,周郎虽死,余音绕梁。
周瑜的丧事过后,庞统去见了孙权,将周瑜留下的那份笺文交给了他。
孙权看后眼里闪过一丝哀戚,转瞬即逝,他问庞统,“先生如今准备去往何处?”
“或投曹操或效力于刘皇叔,却唯独不会留于江东。”
“哦?为何?我江东便如此不堪么?”
“玉在山而草木润,渊生珠而涯不枯。江东无了明府于统便是那无玉之山无珠之涯,还望吴侯体谅。”他不怕得罪孙权,又或者他知道这番措辞并不会惹怒孙权。
这或许是个原因,但不是最重要的,他清楚地知道如今的江东没有能力也不会再去角逐西川了,甚至连南郡也……
孙权打量他半晌,叹息道:“你对公瑾倒是重情义,也罢,孤不会强人所难,愿走愿留先生自便。”
庞统走后,孙权拿起案上的那份笺文,一字一句地反复看着,喃喃道:“当日你说取得西川后便会回吴与我共拒曹操,你说要固江东谋天下……”
他突然止住,不再说下去,大殿陷入了长久的静默。
而良久的静默之后,孙权突然扯着嘴角笑了,只是这笑倒是比哭还难看几分,他嗓子里蹦出了两个字:
“骗子。”
你说的要固江东争天下,可你看看,眼下的江东尚未有争锋天下之能,你就抛下不管了。
骗子。
庞统自是不会去投曹操,只是到了刘备那儿的他并没有得到重用,“卧龙凤雏”刘备已得其一,至于另外一个虽也想招揽却还是带着几分犹豫和试探,再说这人之前还是周瑜的功曹。可若不收,又怕错失良才。
如此一番衡量之下,就让庞统去做了耒阳县的县令,想以小见大看其行事如何再决定是否重用。
然仅仅两月所收到的却都是关于这位县令不怎么好的消息,诸如不治民事,怠于公务等。
刘备想这人虽同孔明齐名,才能却实在差得远了,怕只是徒有虚名,他若连小小的一个县都治理不好又如何能助自己成大业?便连这耒阳令都免了。
庞统只好回到了南郡旧居,那里已久无人在,大多物事都已废弃,他总觉得似乎将什么东西遗忘在了哪里,他得回去找找。
推开门的刹那,入眼是满庭院的荒草枯枝随着西风摇摇曳曳,说不出的落寞萧瑟。
耳边似乎传来了清脆的声响,他有些恍惚,想起某日他醉酒归来时家门口整整齐齐地站着两排白袍的兵士,他进了门后便是这样一阵声响敲击醒了他的醉意。
他刚想竖起耳来细听,那声音兀的一下没了,他又醒了,可他想,这次他明明没喝酒来着,怎么有些醉糊涂了的意味。
他像那日一样进了门去,堂屋里空空如野,桌案上还放着乌碟陶杯,案后却少了个以箸为磬的人。
不对,那个人应该坐在那里,应该带着温润却有些清傲的笑意说:
“先生好生清闲。”
“明府……”
当时道是寻常,而今柔肠百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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