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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侠客风云传】【谷荆】乱流(十六)

这章真的百看不厌!

光幻视:

打打打,然后谈下恋爱。




十六、


正卯时分,宿州城北门。


过几日便是冬至,夜是极长的,这会天色仍暗着,街道房舍皆笼于浓稠的雾气中,一眼望去,只能隐约辨个灰蒙蒙的剪影。


四处阒寂无人,间或几声鸡鸣,飘散在这冬日清晨的寒风里,直到几声轻轻的马蹄声由远而近,踏碎了这方静谧。


一辆马车自浓雾深处行来,出现在通往城门的窄巷一头。


这车行得不紧不慢,坐在前头车辕上的人手握缰绳,和着车辙碾过青石路面的轱辘声,悠悠闲闲地哼着小调:“将进酒,杯莫停,与君歌一曲,请君为我侧耳听……”


他声音清亮,气韵充沛,虽说有几个音不在调上,一首曲子下来却也挺顺畅,颇有几分率性滋味。


这条小巷格外幽长,行至一半,车停了,歌也停了。


车里的人声音颇紧地问道:“来了?”


外头那人晃晃脑袋,道:“该来的,总会来。”


在他们面前,站着一溜七人,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。那七人皆穿着清一色的锦衣,身上缀满夜露,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,又或者是从一开始就立在这里。


为首那人一声喝问:“车中之人是谁?”


驱车人低低笑道:“你不知道?你既然不知道,又为何要将我们拦下?”


他这话说得放肆,听得锦衣人眉一横,冷声道:“小子无礼,你可知我是谁?”


驱车人揉揉眼,嘟哝道:“缇骑嘛,你们看着长得都一样。”


为首那人尚不动声色,身侧一人上前愤然道:“你怎敢这样对我们夏侯大人说话!”


驱车人看着对面那人眯了眯眼,道:“哦,你就是夏侯与。”


夏侯与同样紧紧盯着他,问道:“你又是谁,师从何人?”


驱车人悠悠答道:“无门无派,傅剑寒。”


傅剑寒三个字一出,夏侯与握着腰侧长刀的手蓦地收紧。


江湖上的人可以没见过傅剑寒,却鲜少有人没听说过这位横空出世、以无门无派之身一举夺得得上届少年英雄会榜眼的传奇剑客。更何况,傅剑寒还有另一重身份,他也是现任武林盟主东方未明的生死之交。


他出现在这里,让夏侯与觉得喜忧参半。喜的是这说明他身后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要等的人。忧的即便眼前只有这一人一剑,也是极难对付的,何况还有另外两个人,此刻不知去了哪里。


夏侯与即刻做出了决定。他要动手,而且要快。只有速战速决,他才能抢在另一拨人前头,把东西完完整整地拿到手里。


于是他亮出了刀。刀还未出鞘,更多只是号令的象征。在他举手的那一瞬,其他六人就先一步朝马车飞扑过来。


虞山那次轻易被骗对他来说是惨痛的教训,这一回追至宿州,夏侯与带在身边的都是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精锐,每个人都是万中挑一的使刀好手。


傅剑寒只一眼便看得出,这些缇骑组成的绝刀阵,比江湖上绝刀门那些不入流的弟子强上数倍。这些年来,诸多武林门派日渐衰微后继无人,哪怕是门中顶尖好手,比之百年前也是逊色不少,其中一部分原因,便是年青一代入仕者众多,比起江湖地位,他们更多被朝廷能给的丰厚利益吸引。


而这些为官府所用的武林中人,虽声名不显,却恰恰是真正一等一的高手,比如说面前的夏侯与,和他手下的缇骑。


傅剑寒捏紧了缰绳,回头道:“少临兄,坐稳了。”


刀锋渐渐逼近,他非但没退,反而一抖缰绳,驱着马车迎向前去。


这巷子很窄,窄到就算只有一驾马车,行得快时车厢都在颠簸间时不时撞上两侧高墙。那驾车的也绝非寻常马匹,迎着一片刀光,竟没有退缩之意,反倒越冲越快,直到第一柄刀快要堪堪切到它的脖颈——


一声嘶鸣,那马高高扬起前蹄,车辕上的人在同一瞬间忽地立起来,单手仍紧紧握着缰绳,另一只手则抽出了背上负着的长剑。


比起外头人人争抢的绝世神兵,这柄剑当真称得上朴实无华,然而在车头那人手里,却似绽出万千凛凛寒芒来,如一捧自高绝处倾泻而下的雪色。


缇骑们堪称身经百战,却无一人曾见过这样的剑气。


那一袭红衣明明就立在那狭小的车辕上,可看上去仿佛是模糊的,只因他的动作实在太快。那三尺寒光自那人手里迸射而出,沛然充盈于这高墙之间,几乎无处不在。


冲在最前面的缇骑一刀未中,只觉得胸前一凉,已被傅剑寒一剑刺中心口。缇骑所穿锦衣本由西域而来的金蚕丝织成,寻常刀剑刺之不破,可那一剑仍是在他外袍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裂痕。那缇骑目光隐隐骇然,还欲提刀再劈,第二剑却又转瞬而至。这一剑竟精准如斯,一分不差地刺入同一位置,薄薄的剑刃穿过已破的金蚕外衣,入肉三分,带着压顶劲力,将他钉于边侧墙上。那一人一马车尤未停顿,生生拖着那缇骑前行数尺,傅剑寒撤剑之时,剑下之人胸前喷起一道血柱,终是委然倒地。


见那剑锋如此之利,其余缇骑更不敢轻敌,当下打起十二万分精神,齐心协力冲上前来。他们看得出来,傅剑寒剑法虽快,却碍于还需控制着缰绳,只有一只手可用。这是个极大的劣势,尤其是在以一敌多的情况下。


傅剑寒依然仗剑立在车辕之上,脑后发带飒飒飞舞,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浅笑,仿佛此时不是在独战缇骑,而是随随便便驱车走在乡野的田埂上。面对剩下的六个人,他的心仍是静的。因为他知道,此时此刻,他亦有优势。


他的优势就在于,这条小巷,实在太窄太窄,窄到那群缇骑就算一道扑上来,也没法做到真正的群攻而上。因此,他出的每一剑,只要同时对付两个人。


他双眼一眯,口中再度吟唱起来:“古来圣贤皆寂寞——”


当他念及圣字时,左手突然松了缰绳,掌心一拍马鞍,整个人打横跃起,一侧足尖正好踹中从左路攻来的刀锋,将之踢歪半寸,紧跟着另一侧足尖也落到了那缇骑肩上,双足紧夹着那人颈项轻轻一扭。


那缇骑猝不及防,被拉得站立不稳往前踉跄半步,胸口恰被那马扬起的前蹄重重一踢,登时吐出一口血来。


而就在那胸骨碎裂声自耳边响起的同时,傅剑寒手里的长剑也未停,他恰借着之间那一扭之力,在空中翻了半周,避开右路砍至的长刀,右手长剑擦着刀锋直往前去,送入那另一名缇骑的侧腹。


在“寂寞”两次出口之时,他已重新落回车辕上,将那缰绳重新握于手里。


天光黯黯,这会那化不开的雾也像是更浓了些,在这长长的窄巷里,最为亮堂的,便是车上那红衣侠客一双晨星似的眼,与他手中的长剑。


短短一瞬,已有三名缇骑重创,除了巷子尽头站立不动的夏侯与之外,剩下三名缇骑相互对望一眼,身形齐齐飞起,用上了一模一样的招式。


这一招名为“人踪灭”,乃是绝刀阵的必杀一击,刀意落处,恰似下起了茫茫大雪,连飞鸟都只有一条绝路。


三道刀光当头劈下,傅剑寒俯低了上身,反手举剑,硬是扛住了这三刀合力一击。


背负三柄长刀,他禁不住单膝跪地,虽是仍握着缰绳不放,驱车顶着重压往前,逼得那三人贴墙退行,但到底已露出些许强弩之末的征兆来。


眼看那刀锋越迫越近,跪在车头之人长眉一挑,仍想将那唱词接续下去,无奈一张口唇齿间就有血沫溢出,只得紧紧咬住了牙关。


这时却听车里的人替他唱出了声。


陆少临的嗓音不高,语调里还带着些微江南口音,然而又有一丝刚正英气蕴于其中,透过在周遭的蒙蒙雾水传入傅剑寒耳朵里,成功凝住了他胸中那口气。


听到“唯有饮者”四个字的时候,傅剑寒已经一点点站了起来,随后“留”“其”“名”三个字一一出口,他手中长剑便如游龙一般,连行三招,各自朝那三名已失了气势的缇骑刺去。


一连三声钝响,那三柄长刀依次砸到青石地上,被疾行的马车甩在身后。


傅剑寒以一人一剑连败六名缇骑,仍不敢松懈分毫,只因为他眼前,还站着最后一名也是最强大的敌人。


就在傅剑寒刺穿他最后一名手下的右肩之时,夏侯与就动了起来,傅剑寒甚至来不及收剑,就见他人已掠到跟前。


这一次,连傅剑寒都敛去了嘴角笑容。


他松开了缰绳,直直向上跃去,今日第一回主动出了招。


马车里的唱词未停,伴着刀鸣剑啸声,声音越来越急,也越来越厉。


两人在这两面高墙间辗转腾挪身形交错,几十招过去,傅剑寒拄剑落到马车顶上,右肩已中一刀,血流如注。


在他对面,夏侯与落到马鞍上,仍能稳稳站着,缓缓转了转手里长刀,似笑非笑道:“傅少侠,你与金风镖局素无瓜葛,不如就此把陆少临交出来,到时候加官进爵不在话下,何必非要拼得鱼死网破?”


傅剑寒随手一拭嘴角的血,摇头笑道:“这你就不懂了,我和少临兄,可是一起喝过酒的交情。我傅剑寒在这世上无牵无挂,在乎的就两样,喝酒,朋友。而我最在乎的,就是一起喝酒的朋友!”


他话音未落,又一次纵身跃起,全力挥出手中长剑。


这一剑,仿佛已凝了他毕生之力,几能以一线之雪亮,劈开这浓郁森冷的雾气。


而夏侯与同时出了他的最后一刀。


一曲将进酒已唱至末尾,如风如雪的剑影直劈上如山如海的刀意,那一瞬,大雪满了山巅,狂风掀起巨浪,一道尺宽裂痕出现在下方的青石地面上,从这巷子的一头蜿蜒至另一头,唯独那两人脚下的马车,依旧完好无损地停在原处。


刹那后,忽听得几声轻响,傅剑寒手里的长剑承不住那雄浑刀意,竟生生断作数截,落到地上。


而夏侯与手中刀锋,已抵到傅剑寒的颈侧,只消再用半分力,就能将他的头颅一斩而下。


可是他再没有力气前行这半分。


因为他的胸口,已被另一柄不起眼得多的长刀穿过。


夏侯与慢慢转过头去,望着持刀的一直被他当做猎物的人,瞪大了一双难以置信的眼:“你……”


陆少临默默抽出自己家传的配刀,抬袖慢慢擦净了脸上溅到的污血,轻轻念完了那最后一句唱词。


——与尔同销万古愁。


夏侯与倒下了,他也算手刃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之一。那刻骨的愁,又可曾销去半分?


在他身后,傅剑寒长出一口气,将手搭上陆少临的肩。


城门就在他们身前,只是那空旷的长巷尽头,仍无日光升起照亮前路。他们不禁去想,那发生在另一处城门外的战斗,又是否决出了胜负?




宿州城西门外的小径上,有两个人和一匹马正默默地走着。


昨夜从那废宅出来,荆棘就一直想着谷月轩的话。他仍记得当时那声怒喝。若不是江瑜当真说得极为过分,以谷月轩的为人,断不会动了真怒。


而谷月轩后来的反应,更叫他明白了七八分。江瑜那小混蛋,定然又是想挑拨他们师兄弟三人的关系,在谷月轩面前说了些与他和三师弟有关的混账话。再往深处一想,自从他当年离谷而去,江湖上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必不会少,如今传到谷月轩耳朵里,再恼火也不至于乱了方寸。那么,江瑜故意告诉谷月轩的,想必就是与东方未明有关了。


荆棘是素来不大去看他人脸色的,不是不会,而是不屑。多数人他没放在心上,更不会放在眼里。不过总有人值得他去多想一想,多看一看。谷月轩显然就是那个人。


今夜的谷月轩,在对他微笑的时候,眉间仍是微蹙着的。他必是因江瑜之言而苦恼。荆棘深知,他师兄不可能会真中了那拙劣的挑拨之计,那么谷月轩眉间的忧虑,铁定是在为他们的师弟担心无疑。


他如今盼着谷月轩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,看着谷月轩皱着的眉心,真是恨不得伸手去揉一揉。结果手伸出一半,身边那人刚好侧过头来,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,抬起的手绕过谷月轩的肩头,落在了那匹毛色顺滑的马上,口中嘟哝道:“傅剑寒那小子,倒是挺有钱,能寻来这么好的马。”


谷月轩点头道:“傅兄说,这趟出来,未明与铸剑山庄的任贤弟都为他做了充足准备,钱的问题一概不必担心。”


荆棘突然道:“所以你也别太忧心了。”


谷月轩未反应过来:“什么?”


荆棘撇撇嘴,道:“我说,未明还有心情把这些事都安排妥帖,江天雄背后这些扑腾,他心里会一点没数?再说了,就算有天大的麻烦,总归还有我们在。你不是说过,无论师弟有什么事,都有师兄一块扛着么?臭小子也是我师弟,这回你别想一个人硬撑。”


谷月轩望向他,眼里浮起一点温暖,道:“好。”


荆棘不假思索道:“这才对嘛。别总皱眉,老得快。”


谷月轩一扬眉,笑着问道:“等我老了,阿棘可会嫌我?”


荆棘哼道:“如今就够嫌……咳,等真老了再说。”


他想起那随时都会发作的寒骨散,硬生生止住了话头,心头那一点点刚浮起来的轻松愉快又倏地散了个干净。


谷月轩眀知他想到了什么,可面上依然容色淡淡的,于是这会皱眉的人倒换作了荆棘。


这时他们已一路走到了郊外,面前有半堵古墙,一片暗林,一条小涧与几块乱石。那条小涧许是与绕城的运河是连通的,直往北去,水虽不深,流得却急,沿着这溪涧再走一段,就能离开宿州城。


与易守难出的北门相比,这条路看着要好走许多。从昨夜探得的消息来看,西北两处城门都有埋伏,又因为距离不远,两拨人马还来得及互相援护。正因为此,他们四人才决定兵分两路,由傅剑寒驾车带着陆少临闯北门,而谷月轩则和荆棘一道,来这西边拖一拖其他敌人。


天仍未亮,前方仿佛只有树木与石块层叠的暗影。可两人心里都一片敞亮,那影子里,正站着无数强敌。


明知是埋伏,他们仍不得不去闯,只因这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。


谷月轩正准备牵马继续往前走,忽地被荆棘拽住了缰绳。


他回过头去,好整以暇望着荆棘。


荆棘一瞬间有许多话想说,却又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。眼前这条路看起来有多好走,实际上就有多难走。这一战,敌人为了对付他们两人一定精锐尽出,自负如他都没太大把握。他们谁都不知道,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走出这宿州城。


谷月轩亦没多说什么,伸手过来,轻握了握荆棘手心。


与那手交握的一瞬,荆棘轻轻呼出了一口气,好似又想通了。


左右已经约好了一辈子,那无论这一辈子有多长,他们总可以一道走下去。


距离树林还有三丈的时候,谷月轩停下了步子。


他抬起头,目光悠悠地扫过这一片林子,兀地出掌,在身侧那匹马的臀上重重一击。


那马受不住他的掌力,嘶鸣一声,往前方林子里狂奔而去。


似是马蹄扬起的风沙所激,那静默着的树影微晃了晃。


而同一瞬间,方才还在路上从容走着的两个人,已经一左一右飞身而起,一人扑向最前面的一块巨石,一人跃上那半堵城墙。


绝顶高手就算能凝神屏气,将自身存在隐于环境中,也藏不住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冰冷的杀意。从他们走近这片林子开始起,空中始终盘旋着一股绷到了极致的紧张,而此刻那紧张,却被谷月轩与荆棘的先发制人打破。


谷月轩足尖落于石块上的时候,一掌已出,可就在掌风快要触到面前人身上之际,他看清了那人的样貌,心里惊了一惊。半亮的天色下,那人的皮肤呈现出一抹诡异的紫灰色,加上面有刀疤,右眼碧绿,正是天意城最负盛名的杀手之一。


这名为毒的杀手,全身上下都剧毒无比,饶是他拳掌功夫已臻化境,也是不敢硬触的。谷月轩不得不生生撤了掌,中途换招,抬起足尖直踹那毒的胸膛。


他这出手本来占了先机,可这一收一踢之间,又将那先机浪费半分,本来可以将人从石上击落的力道,只让毒后退了半步。


毒怪笑一声,双手成爪直扑回来,十指指甲墨绿,皆有寸长,一看便沾着剧毒。谷月轩索性不以掌拳近身,只靠腿风抵挡那毒气,衣摆翻飞间,又将那毒逼退三步。


这时耳后风声忽紧,谷月轩侧身一让,那从身后而来的拳风擦着他扬起的发丝砸中斜前方的石块,竟让那有半人高的石头碎成了齑粉。


那朝他扑过来的人有九尺来高,肌肉虬结,蓬头乱发,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,而那一双拳头更是坚实可怖,抡过空中时候生出微微铁锈气,倒真有些像流星锤的模样。


天意城一次出动了两大顶尖杀手,谷月轩大意不得,一人二用,腿风扫毒,双拳战狂,一颗心却还系在丈余开外的另一人身上。


那头荆棘身如大雁,飞扑往城墙,人还在半空,手中刀光已先一步劈至,横扫过那黑压压的墙头。只听几声沉闷重响,有几名躲在暗处的八卦门弟子被刀风砍中,纷纷从墙上坠下。


荆棘还未及高兴,便觉得颈后有锐意逼近,那力道丰沛刚猛,连他也不敢直撄其锋,凌空后翻半丈才重新站稳。


有一个人正从城墙那一头走出来。那人穿着一身深色长衫,枯白的须发在风中轻扬,一双苍老的手里,正握着一柄光泽如墨阔近两尺的刀。


见了那墨刀,荆棘不由浑身一震。居然是他!传言中早已隐退的八卦门高手、现任门主商鹤鸣的兄长,“卧龙刀”商龙吟!


荆棘本以为凭自己如今身手,就算商家父子亲自来布这杀局,他也有七八分胜算,可没料到那些朝廷中人竟请得动这传说中的隐匿高手,来此截杀他与谷月轩。仅仅是那从两丈开外挥出的一刀,便有如此威力,足见此人功力深不可测,堪称当世绝顶。


得遇强敌,荆棘双手一紧,心中非但不惧,反而荡起了一股豪情。身为武者,能有像这般与前辈高手一战的机会,怎能不生出一丝亢奋?


他顿了一刹,对面的商龙吟也静止了一刹,而后两人同时疾飞而起,扑向对方。


卧龙刀出,仿佛真的有隐隐龙吟,那刀锋分明是墨色的,刀光却灿极,破空而来时,似带出风雷阵阵,真如搅动了这一方微微凝滞的天地。


商龙吟虽也使的是八卦刀法,可与商鹤鸣一派已大相径庭,他的刀意并不凶悍,甚至堪称是古朴的,靠的是每一刀之间积聚起来的那股气,招招相连,刀光绵绵密密,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,将荆棘封锁在内。


荆棘以一双刀剑迎上,全力以赴,见招拆招,硬是抗住了那压顶刀意。


不过两人功力到底有着不小的差距,百招之后,荆棘便有些不支,手臂与肩膀均绽出血痕不说,胸口更是闷痛不止。


眼前又是一刀劈来,荆棘退无可退,往后仰去,半边身体挂到了高墙之外,全凭双足堪堪勾住那凸起的墙砖。


商龙吟急追而上,手中阔刀,又一次高高扬起。他的嘴角是噙着丝笑意的,似有着十足的把握,这一刀,荆棘逃不过去。


可有一类人,偏偏是遇强而强的。荆棘从小强拉着谷月轩比武,早已习惯了因内力不敌而被压着打,也深谙该如何绝地反击。


他凭的就是心中那股锐气。


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一手持刀,一手执剑。从小到大,他胸中仿佛总有两股心力在较劲,一股让他感怀于师父师兄无微不至的照料,想让他循规蹈矩按他们心意而活;而另一股力道,却无时无刻不在支着棱角,就如要与这规矩世道卯力一拼似的,不奋力一挣终究意难平。


魔刀佛剑是无比锋利的,而荆棘本身,比他手中的刀剑更为锋利。


这股锐意,对上商龙吟岁月积淀而来的绵密,让荆棘有了赢的机会。


魔刀挥出,反手抵住头顶直劈下来的卧龙刀,荆棘腰上猛一使力,咬牙将空悬的上身一寸寸抬起,哪怕胸前已被那凶狠刀意割得血肉模糊,他都没有一丝退让。


商龙吟手上加大力道,心里却是惊诧的,他并未料到这年轻人能有这般强悍。这惊诧使他绵密的气泻了那么一个细小的缺口。


荆棘正抓住了这个缺口。他低喝一声,不顾快要切入胸口的卧龙刀锋,再往上移了半寸,蓦地扬起另一只手里的佛剑。


他的剑,比商龙吟的刀更决绝也更快。


城墙上传出一声苍老的痛呼,与卧龙刀一同坠下城墙的,还有商龙吟的一条手臂。


荆棘跟着跃至地上,刀剑抵地,微微喘息。这一战他虽算是赢了,可也受创甚剧,若非一口意气强撑,眼看就要脱力跪到地上。


正当这时,他听到林间传来一阵嗖嗖异响,紧跟着是一声急迫的呼喊——“阿棘!”


谷月轩彼时正与毒狂二人缠斗,余光瞥见有一排暗器从林中飞出,而荆棘并无及时反应,登时心头大震,想也未想地朝荆棘直扑而去。


狂打得正在兴头上,哪容他说走就走,一双巨拳转眼就逼至跟前。


在转身格挡与飞身扑去之间,谷月轩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。


后背生生受了一拳,谷月轩去势未变,仍是及时跃到了荆棘身侧,将人扑倒在地,就着冲力滚出丈余,躲开那一排淬毒的暗器。


恍恍惚惚间,荆棘只觉身下冰冰凉凉,这才意识到居然是谷月轩抱着他,落入了那一条溪涧里。


谷月轩一双手紧紧搂着荆棘,从他身前抬起头,还未说话,一启唇便吐出了一口鲜血。


荆棘一下子清醒了。


他要站起来……站起来,从这里活着离开!


不远处传来一声嘶鸣,他抬起头,发现是那匹先前跑远的骏马去而复返。


水里的两人心头皆是一松。


他们等到了,等到了约定的时刻——另一侧城门处,傅剑寒已带着陆少临脱困。


谷月轩不知哪来的力气,搂着荆棘腰背的手一收,人已从水中跃起,一齐直落到那匹马的马背上。


那马甚是神勇,带着他们一路踏水狂奔,往林子深处冲去。


身后渐渐只余下风声,目之所及再无追兵的影子,荆棘从伤口的剧痛中缓过来,却发觉身后之人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松了。


他呼吸一窒,一把抓住那只手,将那人愈发冰凉的五指紧紧扣住,回头吼道:“不许睡!”


谷月轩的下巴抵在他肩上,将他搂得更紧了些,一双微微阖上的眸子竟真的在他一声怒吼下重新睁了开来。


被自己牢牢握着的手指也又恢复了力气,只听身后那人抵着自己耳边轻轻说道:“好,不睡……我答应过阿棘……这一辈子,不会这般短。”


荆棘心颤了颤,只觉得脸颊微凉,仓促间拿手背一拭,发觉是天上不知何时落起了小雪。


那雪细细的,然下得极密,不一会,就将谷月轩垂在他肩头的发丝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银白。


想必自己也是一样的。


荆棘微一晃神,仿佛真就这样执着那人的手,相依相偎,一夜到了白头。


他这般想着,只觉得身后那风声萧萧,万里冰雪,都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了……


反正无论如何,他手里已然握到了来自这世间最深刻的温暖。




T.B.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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